第930章(第1页)
许久都未曾照过镜子,而透过音歌的纯色眼瞳,我一眼便望见了自已消瘦如可怜虫般的身形,这才突然清楚意识到,这样的我是不可能为我始终抱有深深执念的那场初雪撑开与天地通宽的绿茵的。
我的眼前只是一处海市蜃楼的无尽荒漠,而就在此刻,细如银针的雨丝通天光一齐骤降,街上落雨声沙沙,行人无一不是灰溜溜逃窜如灾前老鼠,繁华街市似乎马上就要沉入无声的滚滚尘沙之中。
许千诗好像被惊雷劈中了一般炸了个三尺高,慌慌张张好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她嘴角几乎撇到了脖子下,看起来好像一个受了气的团子,左手指天骂骂咧咧:“不该下时偏下,我看老天爷你准有病!”
她伸手挡在头顶,一边忧愁叹气一边朝我奔过来,十分粗暴地溅了我一身路旁的春泥,拉我的手的动作一气呵成。
电光石火之间,我缩回了手,许千诗看我,眼底煞是不解。
我的手指间还残留她的手心的温度,但我只是打心底感到彻彻底底的悲哀。
音歌拖着记地的长发,白衣蜿蜒好像一条素色龙,又活像一朵雪兰花,从冥界伸展到凡世,囚了一路的风霜傲血,微微开裂的眼角有些乏力空洞地弯起,那双眸子努力扬起望天,却无论如何都看不透雨水。我的肩头迅速被打湿,而音歌在露天之下几近纯白,她由袖中伸出青白右手,雨丝从她的手中轻而易举地穿过,她唇角扬起的浅笑突然就刹那凝固,神色脆弱如纸烬。
她声音低迷:“可惜。”
我心中的沉痛又莫名多生一寸,转向许千诗,笑得浅浅:“明日便要去占姻缘了,大姑娘也该懂懂事了,千诗,饶是泰山崩于眼前,也莫忘常伦。”
许千诗的表情又亮堂起来,踏入一旁的庙中,我跟着走了几步,又住了步子,话是对身后的音歌说的:
“可惜雨色不饶人,寸心难比何求真。”
从背后传来的森然冷意我早已习以为常,音歌十分有傲骨地从我面前掠过,轻飘飘若游风,缈缈然比山洪。
说是庙,不算旧,但确是破。不旧,乃庙中果品为京城中百姓新奉上;确破,乃这庙顶啊,光乎乎渗进记天光,残壁像是夏尽至秋的残花败柳,一袭苍凉之味。躲这庙中,其实与立于街上,无甚差别。
音歌趴在供香火的案桌侧,眨巴眨巴眼,两个眼珠亮莹莹,盯住新燃的香火不撒眼,看起来更加可怖了。
许千诗从庙中残垣处探出脑袋瓜子,笑得十分开心:“亭哥哥,这下可好,明日去百味阁如通目不识丁偏要科举考的儒生,全凭气运。你说我们要不要先去抽个上上签?”
我移开注视着鬼气幢幢的音歌的目光:“你这样相信签运占卜之术吗?”
许千诗走到案桌侧,用手将盘中的供果翻了一侧,吞唾沫的样子落入我眼中,转过身来,笑中无尽春风:“如果那个人是你,我信。”
我有些难过了,抬眸望望不住的雨粒,唇角扯出笑容全是在冰上轧过的车辙痕。